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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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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上談兵?你又削我了,嗯?”他大手驀地在姬媗的腰際處抓撓撓,惹得姬媗笑得頗為瘋狂儀態盡失。從前他只覺孑然一身待世間萬物不過是浮雲幻像,如今有了她反倒覺得每日很是有目標。“媗媗,你以為我可會是個好夫君、好父君?”

“從前你是如何,我不甚清楚。往後還得尊座請多指教,若妾身多有不敬之處還望多多包涵。”她伸手摟著他的脖子,她發現祝昴星不再是那個讓一眾仙僚心生敬畏的老神尊,反倒是不時洩露其真實情緒。她覺得從前自己待祝昴星當真不好,終日把他的百般討好當作敝履隨意棄置。

“完了!完了!如今你竟連元安陽那素愛撒嬌的纏功陋習悉數習之,此事都怪塗山詩那頭九尾白狐仙妄自引薦所致。”祝昴星一臉嫌棄地掐著姬媗粉嫩的臉頰,當真是百密一疏,竟忘卻了塗姮甚是縱容其愛妻,這塗山詩如今終日與元安陽膩在一處已成一方‘妖穴’。

“妖穴?本女君乃是堂堂一介神女,乃是北荒女君,怎成了你口中的妖獸?!”姬媗忍不住推搡著他的手,自相識之日起他祝昴星便是終日惡言相向,嘴巴毒舌得讓人恨不得掰下他的燭龍首祭天。

“如今你乃是專治本座的妖獸。”他沒好氣地自床榻起來,適才這一睡便是天荒地老,就連姬媗何時歸來也不曾知曉。鏟走了許多彼岸花後,他修覆精神的速度也為之下降了不少,從前即便再疲倦也能不出半日便修覆,如今這速度著實讓他略有不適——恢覆到尋常的速度罷了。

“星哥,不若你繼續多養些彼岸花,我不欲你有事。”姬媗從床榻處積極坐起從後抱住他的健碩軀幹,塗姮讓塗山詩帶話於她,誠然她已是知曉這彼岸花的用處。這彼岸花除卻能助他術法布陣,更是連通陰陽靈力替他修覆耗損靈力之用,更重要的是能替他遮擋一切煩憂。

“你且放心,我自有分寸。”祝昴星不以為意,每個進入天宮的仙人都會被東華紫府少陽君親自點明不可對他這位上古神尊動情,只因他乃是幾十萬年的老鐵柱,這天帝還指望著他老人家能坐鎮九重天。

“那我明日便讓幹將仙官多覓些彼岸花的種子來,多種一些也讓你法力再高一些。至於我,你也無需過於顧慮。”她拉著他坐在梳妝臺前,仔細用篦子給他篦發。他的發質偏細且光亮,是以一頭皓白銀發猶如雪白的瀑布般,那夜在山坳處她才會誤以為他是剛化人影的妖魅。

“你袒裼裸裎之時當真有幾分凡人所言的‘白子’那般,勿怪我當日以為是剛化人形的山精妖魅。”

“山精妖魅?!本座二十五萬歲之時也是墨發三千,畢竟是個三十五萬歲的老神君,如今你可是嫌棄我‘廉頗老矣,尚能飯否’?莫要笑話我,那老小兒也曾言如今已有幾縷白發冒出。”祝昴星由著姬媗替他簪上華冠,凡人常言女子最為畏懼年老色衰,奈何男子也亦然。比起衰老,他更是憂心自身提早身歸混沌徒留她舉足無措。

“旁人如何又與我何幹?我憂心的乃是你,你又何必非得以綠葉陪襯。”姬媗看著銅鏡之內一絲不茍的發飾,甚是滿意地撂下篦子。

“你呀,越發能哄我開心了,反常定必有妖,是以你已深陷‘妖穴’之中。”祝昴星緩緩站起,隨手把掛在墻壁上的滄溟幽龍槍以內力吸取在手中,姬媗從衣架處取來他的棗紅披風,仔細給系上帶子。

“妖你個大頭鬼!”姬媗沒好氣地推搡了他幾下。

“你切記出門之時務必領著那頭猛獸,莫要獨自一人往外溜達,加之切記把薄荷香囊掛在身側,還有那支短小的連弩,以備不時之需。”祝昴星以指為梳替她把長發完成一個簡單的發髻,“如若有事,把此信號折子往空中發出,我與塗姮定必前往營救你。”

“星哥當真是廉頗老矣,不過是出趟門去送嫁妝罷了竟這般嘮叨。”姬媗溫順地點頭,區區幾個時辰的行程,他怎好意思弄得如分離半月之久那般,窮緊張個傻勁兒。

好不容易把祝昴星送出赤霞宮大門,姬媗這才算是落得清閑。她領著沐蘭與幹將仙官與一眾仙童在赤霞宮裏再次栽種彼岸花,忙碌一個下午方才把從前被清走的彼岸花重新種上。她本是坐在院子裏高興地等待著祝昴星歸來,可一道月白的落魄身影吸引了她的註視。

怡樂元君的一張絕艷小臉甚是蒼白,她似乎比仙女泉之時更要落寞,她的身後跟著數位天帝的親衛天兵。在她一聲令下,這些天帝的親衛天兵妄顧幹將仙官的阻撓,楞是以兵器把姬媗架出赤霞宮。

“放肆!我乃玄水真君的君後,本君後到底犯了哪條天規?!”她自覺從沒幹出有違仙德之事,怡樂元君豈能這般生生構陷。她不是不曾想過怡樂元君會前來鬧事,只是不曾想過怡樂元君竟搬出天帝的親衛天兵。

“笑話,誠然你是玄水真君的君後又如何?左不過是個元帥之妻罷了,豈敢與天帝作對。”怡樂元君冷笑一聲,若無姬媗,這君後之位便是她囊中之物。

“怡樂元君,你瘋了!”姬媗厲聲一喝。

怡樂元君的臉上劃過一抹不屑的冷笑,她提裙上前就著姬媗的臉頰便是一個巴掌。“不三不四的賤人!我聽到你這軟綿綿的嗓音也忒想作嘔。”

天帝下旨讓她委身下嫁東海水君,她縱然心有不甘也不敢恣意妄為得如她表姑那般膽敢去叫囂,她一直伺機而動只為了覓得這幾個時辰的間隙。

她舉手正欲給姬媗第二巴掌,那頭瑞獸狡從濃密的彼岸花叢處躍出,縱身一躍把怡樂元君撲倒在地上。那頭瑞獸的利爪正壓在怡樂元君的脖子處,稍加用力便能把她解決掉。一個親衛天兵以利刃擊中那頭狡獸的後腰椎,狡獸吃痛後一個翻身避開第二回的進攻。

怡樂元君不再被鉗制後迅速扯著姬媗往宮外走去,那些親衛天兵一字排開為怡樂元君護駕。幹將仙官暗自用指節甚有節奏地扣著藏匿在腰間的銅鏡,此暗號乃是赤霞宮內當值仙官與玄水真君互通消息之用。眼前的天兵是天帝親衛,換言之,他不能輕舉妄動與其交手,以免落下赤霞宮的不是。

怡樂元君幾乎是慌不擇路地扯著姬媗往玄天的的偏僻處走去,那頭狡獸幾乎亦步亦趨地緊追其後,一直護駕的親衛天兵與幹將仙官且走且戰。一行人在短兵相接的聲響中來到玄天的一處秘境,萬千雲海形成漩渦化作萬馬奔騰的瀑布,瀑布之下便是一切生靈死魄頗為畏懼的忘川。

怡樂元君把姬媗扯到雲海的邊際,那兒的風聲猶如煉獄之內被焚燒的魂魄般,姬媗嫁來九重天宮不過三月之久,對玄天的熟悉自是比不上怡樂元君自幼在此地長大,加之為了與玄水真君套近乎,怡樂元君幾乎把玄天的情況如數家珍般。

“跳下去!只要你死了,玄水真君便會痛不欲生!我恨死了你們,我每每看見你倆鶼鰈情深便覺惡心!是你,是你,是你把祝昴星迷得神志不清的!是你迷得他看不到我的好。”怡樂元君近乎癡狂地對著姬媗尖叫,“為何要把我嫁給我不愛的人?我也是天族的公主,為何我就不配他祝昴星了!”

“愛一個人並非強逼便能如願,你這樁姻緣不過是你過於執著。”姬媗奮力甩開怡樂元君的鉗制,她雖是個病患卻並非旁仙所以為的那般弱不禁風。

“我執著?我愛了他這般多年,自問要比你虔誠多了。你知他喜歡音律嗎?你知他除卻滄溟幽龍槍,連弩機關也很是在行嗎?你了解過他嗎?”姬媗不過與他相識不足一年,而她怡樂元君卻是喜歡了他兩千多年。

“你喜歡了他這般多年,他若當真喜歡你又豈會這般糟蹋?”姬媗反手一拉以靈活地一躍踩著怡樂元君的肩膀翻身越過她。

“你什麽都不懂,愛一個人是不會累的。”怡樂元君近乎瘋癲地怒吼,“愛一個人,你只會全心全意地投其所好。”

“但你的愛委實沈重,你讓星哥如何承接?”姬媗邊說邊打量四周可有讓她潛行的機遇,眼前的怡樂元君已然是入了魔障,玉石俱焚之事未必幹不出來的。

怡樂元君見她準備逃逸隨即化出一柄長劍追擊,姬媗扯出腰間的蛇鞭迎戰。兩人同為上仙,怡樂元君的劍術頗為精湛,然而姬媗的蛇鞭也用的不錯,怡樂元君的幾招狠勁皆被她逐一破解。論武力兩人乃是旗鼓相當,如今剩下的便是體力的耗損了。

怡樂元君乃是健康之軀,而姬媗因著自身有哮癥,是以只可快攻若是拖延下去便會落得下乘。怡樂元君早已暗中觀察良久,是以她如今乃是執意拖延,最好能在此地把姬媗耗得哮癥發作而亡。

姬媗額上沾染一層薄汗,她的呼吸隨著耗時越久逐漸加重,怡樂元君的步步逼近皆是要把她掛在腰間的薄荷香囊給挑走。

“是私了抑或是公了?”

姬媗只見腳下引來一發碩大的法陣把她網在仙障之中,耳邊傳來一陣牧笛聲,卻見怡樂元君手中的長劍竟因著笛音而化作塵埃碎片。

一道棗紅身影甚是威風凜凜地懸在半空之中,一雙玄黑的龍皮靴映入怡樂元君的視線,蒼龍鎖甲泛著微紫的寒光,三千銀發搭配華冠甚為威風颯爽,有些松散的皓白銀發隨風輕揚,笛聲過處乃是如被千刀所剮般狼狽。

祝昴星心中一窒,深怕姬媗被怡樂元君所傷,他躍到姬媗身邊一手緊緊摟住她纖瘦的身子,一手以幽溟蒼龍槍直指怡樂元君。“你若再靠前一步,本座殺無赦!”

“你胡鬧夠了麽?!”天帝乃是怒不可歇地領著親衛天兵出現,適才祝昴星扯著他衣襟憤斥他教女無方之時,他只覺祝昴星小題大造了。待得適才一路趕來,竟親眼目睹他的親衛天兵與幹將仙官廝殺,怡樂元君這孩子膽敢模仿他的筆跡領著天帝親衛天兵前來滋事!

“父君!”怡樂元君怯怯地喚了一聲。

“莫要喚我‘父君’,本天帝一葉障目乃至養虎為患!”天帝被怡樂元君氣得吹須瞪目,身為人父,他已為怡樂元君謀得好的姻緣,可如今卻是她心腸歹毒得要置人於死地,加之竟訛稱是他的手諭。

“反了!當真是造反了!來人,把怡樂元君拿下,革除仙籍,永生永世不得入天宮!”

“都是你害我的!!!”

怡樂元君聞言一雙好看的眸子變得血紅,這殺心頓起!她顯露出銀白的蛟龍原身往姬媗身上沖去,那頭借來的兇猛瑞獸狡火速奔去,只見它一個翻身便把怡樂元君的蛟龍首撞開,因著自身用力過猛而墜入萬千雲海形成漩渦中。

銀白的地蛟在空中或是蜷縮或是盤旋,正是伺機而動的跡象。姬媗抽出那支小型連弩擡手便往地蛟的眼眸處射了一箭,那地蛟吃痛轉身便要往她這兒奔來。祝昴星一手提起幽溟蒼龍槍自銀地蛟的脊椎末端一路往上提槍,其後就著渾濁的血水把銀槍深深插入其腰椎處。

天帝深知此刻怡樂元君與祝昴星皆是殺心已起,他施法祭出“鎖龍爪”生生扣住怡樂元君原身的琵琶骨,這琵琶骨一經鎖住就連法力也會銳減四成之多。

本是在天空中飛躍的怡樂元君隨即高高墜下化作滿身是血的人形,天帝的親衛天兵隨即接過天帝手中的鐵索以“八陣圖”陣列把其生擒住。

“孽障!如今你已闖下彌天大禍,本天帝已是無能為力保你平安。拔仙筋,以雷刑祭天!”天帝爬梳著掉落的碎發,怡樂元君今日所犯之事已是無可救藥!一步錯,步步錯,若他再偏袒下去這天族只會被她毀於一旦!

“父君!孩兒知錯了,父君!孩兒一念之差,還望父君恕罪!”怡樂元君見天帝已然下了殺心,隨即伏地求饒,天帝平日雖是不怎嚴厲,實情他的脾性乃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如今天帝定是被她惹怒了,她的母親說過天帝若是下了決定,那便只有死路一條。

她本欲爬去天帝腳邊,奈何這琵琶骨被“鎖龍爪”給鉗制著,她稍微動一下便覺渾身如針紮一般刺痛難耐,加之扯著鐵索的天兵手勁極大。而祝昴星此時不過是摟著姬媗,金瞳丹鳳眼眸不曾自她身上離開過。

“一炷香內,本天帝要見其仙筋。”在天族有兩大極刑,一為生葬無量海,二為生拔仙筋。

生葬無量海,便是把犯錯的天族族人生生塞入玄冰棺中,玄冰棺外的鎖鏈比手臂還粗,若是掙脫只會讓無量海的海水入水柱般灌入活活嗆死。

生拔仙筋,便是把犯錯的仙身化回原身,以刀割開腰椎處再痛楚尚未減退之時再把雪白的仙筋整條拔出,其痛苦堪比凡間的淩遲處死。

這仙筋一經拔走便是散盡滿身修為與凡人無意,加之仙筋深藏於脊椎之處,須得修煉個上千萬年方能重新煉成。

“遵旨!”一眾親衛天兵領旨把怡樂元君押往天族行刑的誅仙臺處。

天帝深深吸了一口氣以作調息之用,此時此刻他不過是個過渡溺愛女兒的無能父君。祝昴星已多次提醒了他,奈何他總是不敢相信這個從小被他溺愛長大的女兒會變得如此喪心病狂。

她枕在祝昴星的胸膛處,垂眸之處便是怡樂元君之血。於姬媗所見,所為的天威戚戚誠然並非誇誇而談,縱然怡樂元君乃是天族公主,可一旦犯錯仍與旁仙無異。

這便是姑姑姬靈上神執意要她嫁入的天族貴胄嗎?任何感情與皇權、天威跟前不過是縹緲的塵埃般,怡樂元君縱然有錯可也無需以極刑殺一儆百吧?

“本座君後哮癥有覆發之兆,先行告退。”祝昴星低頭瞟到她越發蒼白的小臉,興許眼前的一切於她而言著實難以消化,親情與天威相較之,天威永遠大於一切。

“慢走。”天帝微微頷首,他揉著發痛的鼻梁骨,養不教父子過,如今他很難在玄水真君跟前理直氣壯,更遑論在老天帝跟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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